“永州八记”是唐代大文学家、哲学家柳元被贬永州期间所写的山水游记,包括《始得西山宴游记》《钴鉧潭记》《钴鉧潭西小丘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袁家谒记》《石渠记》《石涧记》《小石城山记》等8篇。游记所载的西山、钴鉧潭、小丘、小石潭、小石城山等景点真实所在在哪,一直以来众说纷纭。笔者考诸方志、地舆后认为,“永州八记”景点有五处在今广西桂林市全州县,而非湖南永州。
第一,全州的前置为湘源县,是永州的辖县,而“永州八记”作为永州辖区的游记,有其所记是可能的。唐代永州辖四县:零陵、东安、祁阳、湘源(含灌阳),皆为柳元行游或到达的地方。其实,具有跋语或序言意味的柳元《游黄溪记》已经了这个问题。这篇文章写作时间在“永州八记”之后,而刘禹锡编书时,排印于其前,提纲挈领,概说了行游范围。柳元在《游黄溪记》中说,东南西北其所到之处,以永州山水最为佳丽,“环治百里,北至于浯溪(在祁阳),西至于湘之源(今全州县,唐称湘源县),南至于泷泉,东至于黄溪东屯”,都是他所行游的地方。申明永州山水游记非州治地之游记,而为“环治百里”之游记,“百里”多为约数,或为更远。后人将柳元行游处附会于湖南永州城区一小地域显然有悖于柳记原意。
有人说,“永州八记”是关于永州县的游记也说不通。唐时永州州治所在县并不名永州县,而称零陵县,这可以从辞书条目中得知。《辞海·零陵》:“旧县名,在湖南省南部,邻广西壮族自治区。隋由泉陵县改称。1984年撤销,并入永州市。”这告诉我们,湖南的零陵县自隋朝开始至1984年一直存在。唐朝是紧接隋朝之后的朝代,自然也有零陵县。又《辞海·永州》,称永州所在地“西汉置泉陵县。隋改零陵县,并置永州。”可知零陵县和永州是共存的,零陵是永州的辖县,州治所在地。
从柳元文集《柳河东集》中可以看到,凡涉及永州州治所在县的皆称“零陵”,诸如《零陵三亭记》、《送薛存义序》可为明证。薛存义原在湘源县(今全州县、灌阳县地)代理县令,因为“零陵政赋庞扰,民讼于牧,推能济弊,来莅兹邑”。薛存义到零陵县之后,以行政,使“逋租匿役,期月办理,宿蠹藏奸,披露首服,民既卒税,相与欢归道途”。受到永州最高行政长官的欣赏,为邻县仿效。薛存义认为这还不够,要进一步做。为使已经安居的人民得到“山水鸟鱼之乐”,决定创建“公园”。他指挥民工在当地“决疏沮洳,搜剔山麓”,开辟园林,分别在高中低三处建亭。柳元认为做得好,为之作记,嘉言其事。薛存义因为在零陵县政绩显著,两年后调任新职。临行,柳元“载肉于俎,崇酒于觞,追而送之江之浒,饮食之”,并写了一篇文章陈翔刘美含送他,申明己意,鼓励有加。从这则故事中我们可以了解到,柳元在永州期间,永州州治所在县名“零陵”,而不是“永州”。以“永州县”为辞,把“永州八记”的景点附会安排在永州一地与事实不合。
第二,今永州指认的柳游八记中的诸景点,多与原著所详方位、地貌特征不符,而与全州的方位、地貌特征吻合。《始得西山宴游记》也是一篇具提点意义的作品,由此检索下文,八记中的五记皆有头绪。这篇游记说,元和四年(公元809年)九月二十八日,作者“因坐法华寺西亭(在今永州城内)望西山,始指异之,遂令仆人,过湘江”,“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袵席之下”。显然,柳元始游的西山在湘江西岸,是一座颇为高大的山,需要“攀援而登”。而永州当地导游指认的“西山”,乃其城内一处小丘,高不过数十米,宽不过数千米,怎么也不像柳元描写的“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袵席之下”的西山。何况这个小土坡并不在湘江西岸,而在湘江东岸,可以肯定,不是柳所记的西山。
从地理方位看,永州城之湘江西岸最高的山,当是文桥、大西江(皆属今全州)之云山,海拔1984米,指划山海拔1511米,炎之山平里海拔1540米,还有海拔1408米的猴子界,海拔1561米的插旗岭,海拔1863米的八步岭,但这些山距离太远,非坐法华西亭视线所能及,譬如立于高墙之下,远处的万仞高山是看不见的。湘江西岸离州城稍近之大山当为大鸭头岭,海拔千米左右,为所能见。其始游之西山,最有可能为此山。其渡湘江处当以黄沙河(在今全州县境,毗邻零陵)为便当,大鸭头岭在黄沙河右江村委地域。登此山则全州、灌阳、零陵、东安、资源的许多地方则可以在“袵席之下”。
第三,有史料记载,柳元行游的钴鉧潭在全州。据曹学佺《海内名胜志》与《全州志》,南宋乾道年间(公元1163-1174年)有一个名叫吴会的人在全州任州守期间接到一起诉讼案,有长乐乡四十七都民人投牒,打栎林湾钴鉧岭争山官司。吴会说这处山岭就是柳元《钴鉧潭》所写的地方。吴会是当时全州最高行政长官,著文记事当为亲历,曹学佺而已。其处理官司时离柳元游钴鉧潭仅300多年,地理名称、地貌特征变化不会太大,当属可信。
第四,西山、钴鉧潭、小丘、小石潭、小石城山是五处相邻或相近的景点,钴鉧潭在全州,则相邻的几处景点都在全州。
钴鉧潭是柳元游西山后的下一站,《钴鉧潭记》明确记载了其方位:“钴鉧潭在西山西。”柳元承当地主人之请买下了这处小潭和田地,加筑了高台,认为在这里“中秋观月为宜”。再接下去是《钴鉧潭西小丘记》,其文开篇说:“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潭西二十五步……有丘焉。”并说此地景色极佳,为唐氏放弃经营的小山,于是用四百钱买下来加以整理。这告诉我们,钴鉧潭在西山山口西北道两百步,小丘在钴鉧潭西二十五步,三处景点相距很近。再下一篇是《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开篇首句是“从小丘西行二十步,隔竹篁,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接着写小石潭美景。由此可知小石潭距钴鉧潭也很近,不过四十五步。《小石城山记》所记地点也在西山不远处。其开篇说:“自西山道口径北踰黄茅岭而下”;“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可知小石城山在西山近处,从西山道口沿过黄茅岭,再由北而东就到了。“土断川分”等语告诉我们,小石城山在河川上,石山不大,形如小城,立于江中,川水为之分流,这些特征为实地考察提供了线索。柳元的“永州八记”,正如一串珍珠,只要提点其中一颗,便可以依次数出其他各颗。既然宋人记载钴鉧潭在全州四十七都,并且柳记又详明了其各景点间的相互距离,仅在咫尺,那么与钴鉧潭相邻的五处景点在全州就可以认定了。
第五,吴会记载的钴鉧潭所在地宋四十七都今时所在地是可以考证的。全州旧置六乡:长乐、升平、、建安、宜湘、万全,又置西延分州(今属资源县)。六乡之置起于何代无考,然宋有长乐乡是可以肯定的。六乡之制相沿到清末,初年置区分乡其各辖旧属都图县志均有注明。清四十七都分属长乐、万全两乡。县城西南部之圳背田、局里、班(斑)竹塘、高田、宅屋、石鼓、大江背、谷家、台上、石山湾、秀衍、大会、枯木洞、小江口诸村,其中大部属今才湾镇,小部属绍水镇;而其北部之彰甲村、凹塘、白地头、张家、湴塘、画眉头、员笔洞、或属龙水、或属城郊、或属永岁。清嘉庆《全州志》载:“钴鉧潭在城西七里,唐柳河东行游处。”与对四十七都的辖地考证是吻合的。据全县志(全州曾名全县),万全乡(今龙水乡、大西江乡)有“柳洲村”,离城西七里处的钴鉧潭有十数里,处于易家水库一带,当是小石城山的方位。
从以上考证可以知道,柳元“永州八记”中钴鉧潭等五处景点在今全州南及龙水乡城郊乡交界,北及龙水乡大西江乡交界,东北及于黄沙河镇右江村大鸭头岭一带。大鸭头岭即《始得西山宴游记》之西山,龙水乡与城郊乡交界处即“城西七里,唐柳河东行游处”。《钴鉧潭记》之钴鉧潭、《钴鉧潭西小丘记》之小丘、《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之小石潭也皆在全州。大鸭头岭是全州县城以北距离湘江最近的高山,向南延至城郊乡与龙水乡交界处,向北延至文桥乡万乡河一线。柳元行游的“西山西”其实已是西而偏南。这里地当“山口西道”,正是柳记钴鉧潭的地貌方位。从这里沿向北,溯万乡河而行,可达于易家水库一带,进入大西江乡境,柳洲村即在近处。小石城山应在这一方位,这也符合《小石城山记》:“自西山道口径北,踰黄茅岭而下”,“少北而东”就到了小石城山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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