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植物笔记》/蒋蓝/海豚出版社/2014-3
本书描绘了几十种植物的人文镜像。数种毒药、曼陀罗、树、芒果、向日葵、玫瑰、桃花、杜鹃的镜像,从捕捉某种生物的特性,进而联想到人类的哲学、历史学、伦理学方面的“生物镜像”,观察、梳理它们在人文世界的姿态和步伐,以文化散文的笔触,加入较为详细的植物习性考察,使文章呈现知识与文化的结合,以“植物文化”为背景,梳理植物历史与人类历史的“相遇”。
蒋蓝,诗人、新散文代表作家。人民文学、布老虎散文、中国西部文学得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蒋蓝最喜欢诗人佩索阿的一句话:“不能成为什么,但能想象什么,这是真正的御座;不能要求什么,但能什么,这是真正的皇冠。”
从瑶草到淫羊
偶然读到学者程地宇的长文《寻找失落的神草——关于瑶草的考释》(《三峡大学学报》2005年第3期),从考古学、文献学、学、文化人类学、植物分类学等角度入手,指出“瑶草即霪羊藿”,估计这个研究结果会让一些家大跌眼镜,大摇其头。在我看来,程地宇先生不但复原了瑶草的生活形象,而且没有忘记把瑶草伸延到诗学天空作婀娜之舞的根茎,收回到民间的秘方当中,发挥其老当益壮的根性。在文章结尾作者意识到很多人绝不认同这样的考证:“不改痴心的学者始终:那神秘的草也许就在某一山崖水湄之间,掩映在百卉丛中,黄花依然灿烂,绿叶迎风摇曳,向人们发出神秘的微笑……”
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旨在家堂皇的学术考据。尽管明人杨慎在《拔赵文敏公书巫山词》中指出:“古传记称,帝之季女瑶姬,精魂化草,实为灵芝。宋玉本此以托讽。后世词人,转加缘饰,重葩累藻,不越此意。”灵芝有些像出自名门的闺秀,诗书礼仪乐均在慎独的状态下举行;淫羊藿则衣冠不振,甚至使王纲解纽,它不折不扣是一个邪派高手。
有文章以为,淫羊藿产边塞上堑中,及大木上。群马交合,精滴入地而生。皮如松鳞,其形柔润如肉。塞上无夫之妇,时就地淫之。这其实是指肉苁蓉,而非淫羊藿。
一个物品的名称关乎。淫羊藿一词固然是仿生学的孑遗,其别名有:仙灵脾、刚前、羊藿、羊藿叶、黄连祖、牛角花、三叉骨、三角蓬、乏力草等等,好像均比淫羊藿要雅致诗意,这体现了传统文化的羞涩性,但它还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黄德祖”,听起来有些道貌岸然。其实,“德祖”即是那个在灞桥点拨张良的黄石公之号。此草生圯上(在今江苏邳州),故名。对于欲仙欲死之草,这个命名则进一步暗示了中国化仙境的内容和质地。
观察瑶草的演变史还可以发现,《中山经》当中姑媱之山的瑶草,系未出嫁而早死的帝女精魂化成的,演化为《庄子》里藐姑射山的绰约神女寓言。其后再化为宋玉(高唐赋)的巫山神女朝云。再化而为杜光庭《仙录书》中的西王母第二十三女瑶姬,再化而为曹雪芹《红楼梦》里的绛珠仙草林黛玉……这个可供诗人墨客做梦的谱系几乎是林立的贞女牌坊,但幽怨郁结,玉殒化草,其草类似于南国红豆,可是,岂能无相思之毒?
这就让我们发现,生殖于古文化沃土的瑶草,繁复异常,没有文化的人简直无力享受。所以,西门庆只能仰仗“胡僧药”。
古罗马人应该是明白淫羊藿之春力的。在迪奥斯科里季斯《公元一世纪的药物》里,记载说,“柳树的落叶与水、铁屑、铁熔渣、淫羊霍属植物的根或者加香料的果酒,或者阿里山蕨萁——究竟含有哪种植物现在尚未完全查实——会导致不孕。”到底是的火力迷乱了孕期,还是药物了爱的种子,古罗马人并不清楚。
瑶草骚人墨客的想象,但瑶草蛰伏大地的影子却是淫羊藿,它了的腰门。正如古代神秘的毒药主要就是砒霜一样,古代的的主要成分乃是淫羊藿。
南北朝时的医学家陶弘景,一日采药途中,他听一位老羊倌对旁人说:有种生长在树林灌木丛中的怪草,叶青,状似杏叶,一根数茎,高达一二尺。公羊啃吃后,性器如鞭,双眼冒火,激动起来,口流白沫,完全是的象征。与母羊交配次数也明显增多,而且长时间坚挺不痿。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于是,他不耻下问,虚心向羊倌实地请教,又经过反复验证,果然这野草的强阳作用不同凡响。后将此药载入药典,并由此得名。陶弘景指出:“西川北部有淫羊,一日百遍合,盖食此藿所致,故名淫羊藿”。
两宋时期,御医以王继先(1098—1181)最为知名,原因不在于其医术非凡高明,而是由于他城府极深,是宋高御前的马屁精。建炎二年,金军突袭扬州,高夜半仓皇渡江而逃,“惧然,遂病熏腐”,从此患下性,“后宫皆不孕”。王继先劝高服仙灵脾即淫羊藿以益阳,立转颓势。高赞许道:“朕顷冒海气,继先诊视,实有奇效。”(《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三十四建炎四年六月甲午,李心传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影印本)王继先提供的黑虎丹、蠲毒圆和淫羊藿成了御女的灵丹妙药。
柳元被贬永州时,双腿痿弱无力,走起来很是,行动十分不便。自己种植淫羊藿,服用之后,大喜,写《种仙灵毗》一诗。
穷陋阙自养,疠气剧嚣烦。
隆冬乏霜霰,日夕南风温。
杖藜下庭际,曳踵不及门。
门有野田吏,慰我飘零魂。
及言有灵药,近在湘西原。
服之不盈旬,蹩躠皆腾鶱。
笑忭前即吏,为我擢其根。
蔚蔚遂充庭,英翘忽已繁。
晨起自采曝,杵臼通夜喧。
灵和理内藏,攻疾贵自源。
拥覆逃积雾,伸舒委馀暄。
奇功苟可征,宁复资兰荪。
我闻畸人术,一气中夜存。
能令深深息,呼吸还归跟。
疏放固难效,且以药饵论。
痿者不忘起,穷者宁复言。
神哉辅吾足,幸及儿女奔。
柳元必须顾及自己的清誉,只谈强身健体,不便涉及隐私,更不能像偏安宋高那样纵欲狂欢。就像我们在普及全民体育锻炼,老当益壮,而不要让人想歪了。
后来,诗人张耒(1054—1114年)对此是不以为然的,他以《服仙灵脾酒》一诗指出:“……平生误信书,安坐得老邅。方书岂尽信,柳子固无言。事固有然者,岂容尽欺谩。疾走非吾愿,且复补羸残。”看来,张耒比柳元更诚实。
明朝编就的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一部以救荒为旨的农学、植物学专著书《救荒本草》自然注意到了淫羊藿,但只是认为可食:“采嫩叶,煠熟,换水浸去邪味,淘净,油盐调食”。这就彻底把御女之物还原为充饥的口粮了,这才是把体操还原正的下三。在我看来,最漂亮的还是淫羊藿的花,模样如四条金鱼在接吻。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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