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光凡
在“芙蓉国”里,留下最优秀的山水游记的是唐代大文豪柳元。唐元和四年(809年)秋,柳元到永州法华寺游览,无意中发现了西山胜景,他披荆斩棘,开登山,饱览了这里的山峦秀色,首先写下《始得西山宴游记》、《钴鉧潭记》、《钴鉧潭西小丘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4篇游记。3年后,他又追踪游览了袁家渴一带,写下《袁家渴记》、《石渠记》、《石涧记》、《小石城山记》4篇。以上8篇游记,就是后来文学史家交口称誉的“永州八记”。从思想内涵和美学的成就看,这些游记具有以下几个突出特色:
一是揽景会心,领其真趣,写出了不同景物的不同“美点”和个性色彩。8篇游记写的都是山、石、溪、潭,但无一雷同。作家准确地捕捉到了每处山水不同的个性美,并用精彩的文字把它们表现出来,不但“肖其行”,更能“传其神”。如西山,作家“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在山顶上放眼四望,着重描写了它的高峻和特立:“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绕白,外与天际,回望如一。”的景观、开阔的意境,构成一巨幅山水画。而钴鉧潭的西小丘,作家着力渲染的,则是小丘上岩石的奇形怪状:“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静卧的山石,被作家赋予,成了一群活蹦乱跳、充满生命力的动物。
二是以心体物,物我交融,不但写出了自己对山水的独特感受,而且委婉曲折地表达了自己作为迁客逐臣的满腔幽愤。他放行于山水之间,“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不仅是一种排遣,而且是为了通过对永州锦山秀水的描写,寄托自己的美好理想和情操,抒发对丑恶现实的之情,所谓“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柳元《游南亭夜还叙志七十韵》)。正是在这大自然之美和现实之丑的鲜明对照中,显示出这些山水小品的力量,使它们焕发出一种刚柔相济之美,在清婉秀丽的文字中蕴含着内在的骨气。如其中最后一篇《小石城山记》,在绘声绘色地勾画了山的走势、形状和竹树的“疏数偃仰”之后,顿生遐想:这些奇丽景观也许是造物者的有意安排吧,但它“不为之于中州,而列是夷狄”,让它们在蛮荒之野沉睡千百年而无人观赏,岂不“劳而无用”?答案是两个:“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显然,这些话都是“借石之瑰伟,以吐胸中之气”,抒发的是作家对不平、横遭贬谪的牢骚和怨愤。
三是文笔隽永,精美绝伦。林纾说得好:“文有诗境,是柳文本色。”(《柳文研究法》)这些游记,状物生动,摹景真切,词情并茂,充满诗情画意,但文字都极为简洁,在短短的篇幅里,容纳了丰富的内涵。作家对语言的几近化境,往往是骈散并用,得心应手,既具有文字剪裁上的错落美,又形成语言节奏上的铿锵韵律,具有很强的音乐感。《小石潭记》就是其中的范本,全文仅200余字,照录于下: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清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玄。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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